厮混人世

中散医生史态当通判，任期满了，回光临安盐桥的家乡，只留下一个侍从。有一天与那个侍从一起到市场上去，碰到个卖鸭的人，很像是从前衙门里的厨师王立，侍从也说没有一点两样。当时王立已经死了一年，史通判那时还出钱为他埋葬。正感到糊里糊涂的时候，王立已经拜倒在他眼前说：“急促间碰到主人，来不及写名帖参见。” 史通判把王立带到家中，还把盘中余下的一只炖鸭送给王立。史通判问他：“你既然已经不是人，怎么还能够白日在都城里往来?” 王立答复说：“自从脱离今后，就来到这里。此刻临安城里的人，十成中倒有三成都是和我一样的鬼。有的是做官的，有的是僧人，有的是道士，有的是商贩，有的是妓女，形形色色都有，同人交涉往来，跟人没有什么两样，大多不会给人造成损害，人自然不能识别。” 史通判又问：“那么你的鸭子莫非是真的吗?” 王立说：“也是从市场上买来的。每日买进五对，天没亮就送往大作坊，随即在灶头上的锅子里烧热，付给作坊老板的柴料费用。那是所有卖炖鸭的都这样做的。一天赚的钱足以糊口了。可是，到了晚上就不能这么说，没有屋子住，大多藏溺在屠坊的剁肉案下，往往被狗惊吓追逐，很是苦恼，无可奈何。这鸭是人世的东西，可以吃。” 史通判给了王立两千文钱，把王立送走。第二天，王立又拿来四只鸭子。从此常来走动。史通判暗暗叹息道：“我是人，但每日同鬼发言，难进我的奉命不长了吗?”才说这句话，王立就知道了，前来说：“您不必对我产生什么疑度，莫非您不瞥见您家那个老女仆吗?”说着，从袖子里拿出两颗白石予，交给他说：“把它们丢在旺的火中，就知道我的话不哄人。” 那个老女仆是史通判长子的奶娘，到史家已经三十年了。这天史通判对她恶作剧说：“外面有人说你是鬼，倒底是与不是?” 她答复说：“六十岁的老婢女，还真的应当去做鬼了。”她很是恼怒，但丝毫不畏惧。刚巧史通判的小妻子在一旁烫衣服，史通判把石子丢在熨斗中，不一会火焰升起，老婢女的表情顿时变了，满身渐渐地淡下去，忽而不见了。从此王立也不再来。